第104章 桑榆非晚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月光温柔的洒下。
就着入夜微凉的晚风，贺嘉霓、史明鉴和小克在亭中大快朵颐。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感慨国公夫人做事周全，她知道佳节时分，他们不能参加宴会。
所以默默命人为他们呈上新鲜的螃蟹，就着雄黄酒，也好让他们的中秋之夜不要过于简陋。
甚至为史明鉴送来一支桂花，祝愿他来年能蟾宫折桂，步步高升。
当然，这支桂花被史明鉴放到了一旁。
比起蟾宫折桂，此时更让他心动眼前的大闸蟹。
原本之前还伤春悲秋，觉得回不去家有多惨兮兮的三人，此时正埋头苦吃，暂时忘却了他们还要等公主的信息，也忘却了身处这虚拟世界，至于任务也被他们丢在了脑后。
毕竟有酒有肉，总要先填饱肚子，莫要辜负美食。
贺嘉霓刚啃完一个蟹子，喝了口雄黄酒，看到小克仍在埋头啃蟹，贴心提醒了一句。
“蟹子寒凉，你得多喝点雄黄酒，不然回头你胃疼。”
“好、好嘞。”
说着小克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下去，被酒味顶了一下，但依然不能阻止他啃蟹。
因为也没有别人，他们三人便省去了不少的步骤，比如推杯换盏，比如月下吟诗。
“没想到，这个世界里的螃蟹也这么好吃。”
小克用一旁的水洗了洗手，又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长舒一口气，靠在亭子的柱子上休息。
亭子内的小桌之上堆满了蟹壳，和他们喝完了的酒壶。
不知从哪冒出的侍女上前来，帮他们把桌面收拾干净，又为他们奉上了一壶姜茶。
贺嘉霓三人赶忙坐正，多谢侍女的帮忙，反倒把那位侍女吓到，有些受宠若惊，行了礼就急匆匆想要走，但被贺嘉霓拦下。
“你好，我想问下，宫中的赏月宴还有多久结束呀？”
侍女福身，“回贺大人的话，应该再有一刻就结束了。”
说完，看贺嘉霓没有再问什么，赶紧一溜烟小跑离开。
贺嘉霓疑惑的看向她的两位伙伴。
“她刚刚叫我什么？贺大人？我？”
小克笑着点头，“可以啊，贺大人，现在你这是威名远扬了。”
贺嘉霓作势去打小克，小克抱头就跑。
“她怎么看起来有点怕我，我是什么怪物吗？”
贺嘉霓叉着腰站在小亭子里，百思不得其解。
史明鉴喝了口姜茶，缓缓道，“你如今的身份是正八品的掌赞，本就可以管辖宫女侍女。在等级森严的唐代，你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们的生死。”
“就凭我？”贺嘉霓皱眉。
她可没兴趣决定别人的生死，每个人的生死也不应该被别人决定。
不多时，他们真的听到了前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应该是赏月宴结束，高临他们回来了。
贺嘉霓、史明鉴和小克一起从亭子里走下去，想要去找高临，却没想到正看到高临从远处快步跑来。
“我跟你们说，出……出大事了！”高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看高临快要喘不上气，小克贴心的为他倒上一杯姜茶。
“谢了啊兄弟，呕……”
高临猛地喝下了姜茶，但又迅速把茶吐了出来。
“这怎么是姜啊！”高临崩溃。
小克：“这、这就是姜茶啊，驱寒的。”
“不行，我从小就受不住这姜味，太冲了。”
眼下也没有别的水可以喝，但高临被姜茶辣到，只能跑去湖边，捧了一点水漱了漱口。
贺嘉霓急切道，“好了吧，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史明鉴和小克也对这个大事十分好奇。
“是和公主有关吗？”史明鉴问道。
高临疯狂点头，“是的，没错，公主在赏月宴上点茶了！”
“成功了？”贺嘉霓问道。
高临叹了口气：“失败了。”
“啊？”其他三人一起震惊。
“怎么可能，我们不是把所有要点都教给她了吗？不应该出问题啊。”小克道。
高临仔细回忆了一下现场的情况。
公主原本信心满满的按照既定步骤做点茶，甚至已经做到了在粥面上画画，公主画的是飞龙在天。不得不说，公主的绘画技艺是很厉害的，这幅图画的栩栩如生，圣人也龙颜大悦。
可谁知正当所有人都被震惊到的时候，粥面突然散了。
原本的龙也随之消散。
这可不得了，在皇帝的眼中，龙消散意味着皇权的消散。
于是圣人大怒，竟抬手掀翻了茶碗，愤然离席。这赏月宴便也就这样结束了。
“那公主最后受到了什么惩罚吗？”贺嘉霓担忧的问道。
高临摇头，“你都不知道那会儿有多可怕，那个皇帝气的胡子都在颤抖，他根本没顾得上惩罚公主就走了。”
小克问道，“那公主后来怎么样了呢？”
“唉，她应该也被吓到不轻，一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本来想过去的，但被我的母亲拉走了。我临走的时候看到苏司闱去把她拉起来了离开了。”高临道。
这个变故倒是让众人没有想到。
原本他们以为，这场赏月宴公主会按照既定轨迹完成点茶，从而获封，进而走上原有的道路。
可没想到意外竟然是从这里开始的。
四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都陷入了沉默。
贺嘉霓是在思考，若是公主在这里的轨迹便被改变，那岂不是未来之事也能有所变动，可能真的就死不了了呢。
而史明鉴则在沉思，若是按照他们的方法点茶，这粥面不可能无故散开，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
一旁的高临沉默了两秒，便拉着小克喋喋不休，讲那个皇帝有多吓人，终于懂了什么叫天子之怒。小克听的也是心惊胆战的，直呼伴君如伴虎原来是这个意思。
就在他们各自纠结时，整个世界开始快速日夜交叠。
贺嘉霓无奈：“又来？”
等时空运转结束，国公府的天变成了白天，之前给他们收拾桌子的侍女跑来通报。
“公主因触怒圣颜，深知罪不可恕，自请堕为平民，愿穷极一生追寻茶道。圣人同意了！”
四人听到这个结果，不免都为之震撼。
还是贺嘉霓最先反应过来，她跑向府外，其他人跟着她一起跑了出去。
他们来到之前的公主府门口，停下脚步。
之前的公主府似乎从未出现过，因为现在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杨府”。
小克喘着气，声音还有些不平稳，“公、公主这是，彻底……”
彻底什么，他没说出口，但大家却都知道。
彻底不再是公主了，彻底失去了皇家的身份，彻底和家中断绝联系。
坐落在天街的杨府和他们没有交集，自然不认识他们四人，所以门口的护卫虽然看到了他们，却并不理他们。
一阵失落之后，众人在天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竟随着脚步走到了南市大街。
南市大街依然人声鼎沸，宫中是否有一个公主沦为平民对他们来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依然乐呵呵的早上出工，晚上收工。
日复一日，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小富即安。
贺嘉霓：“也不知道公主变成平民，会去到哪里。”
正说着，一个人影从他们身边走过，贺嘉霓和史明鉴猛地停住脚步，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回头追上。
“公主！”
听到贺嘉霓的声音，那名女子回头，果然是身穿布衣的公主。
“是你们啊，我之前还想去国公府找你们呢。但如今我只是一介布衣，不好上门叨扰。”
贺嘉霓有些着急，“你怎么会出问题呢？你现在在做什么啊，住哪里，怎么养活自己？”
看着贺嘉霓真心为自己着急，公主笑了笑，“多谢你的担忧，我如今很好。”
史明鉴：“公主，若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随时跟我们开口。”
跟在身后的高临和小克也纷纷点头。
谁知她摇了摇头，“莫要再称我为公主了，叫我桑摇吧。”
高临：“这是你的新名字吗？”
小克：“哪个桑，哪个摇？”
贺嘉霓和史明鉴对视一眼，似乎都想到了一句。
贺嘉霓：“北海虽赊，扶摇可接……”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史明鉴接道。
公主……哦不，桑摇笑着点头，带着他们向南市大街的深处行去。
高临和小克都在感慨，这俩人怎么又共脑了。
高临从来不懂就问，“所以这两句是啥意思？”
贺嘉霓：“你上学的时候没学过《滕王阁序》吗？”
高临挠头，“那玩意儿太难背了，我好像给睡过去了。”
贺嘉霓，“今年高考还考了，因为你这一觉，丢了五分呢。”
一旁没敢问的小克默不作声，他也不知道，所以这五分他也没拿到。
史明鉴笑着为他们解释，“这句话的意思说的是虽然北海遥远， 乘着大风仍可以到达； 晨光虽已逝去， 未来奋发也不算太晚。”
桑摇停下脚步，笑着看向他们，“我如今抛却公主身份，反倒是能自由探索茶道，可不就是‘桑榆非晚’。”
小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是你现在一无所有，连家人都没有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热爱就要忍受孤独？”
桑摇为他们展示眼前的铺子，这是一个小小的茶庄，门庭冷落。
“我用从宫中带出来的积蓄，开了这间小茶庄。多谢你们当初告诉我，我可能会为了竞拍茶饼而丧命。所以，我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得到它。”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采奕奕，一点都没有落魄公主的模样。
桑摇看向小克，“热爱不会忍受孤独，因为热爱会拥有整个天下。”
吾心中之所愿，便是吾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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