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一整天,  安旭都没跟傅时错说过一句话。

  他倒是想跟安旭说说话,可安旭不是跟在周照后面就单独锁着门在房间睡觉。

  他一点空都插不进去,最终只得郁郁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周灵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围着他转了,  最后一贴药拿给他,  她人就走了。

  傅时错也不稀罕那副药,等她人走了直接丢垃圾桶里。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在窗户边,有时竖起耳朵听听隔壁的安旭在干什么。

  但隔音很好,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安旭给他判下死罪——抛弃他。

  这是他不能承受的后果,  一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就恨不得毁灭这个世界。

  他后悔了,  他后悔昨晚的计划没有更缜密一些,  他就该下更狠的药,  让他连房间都出不去。

  他想着她永远也不理他,将他抛弃在冰冷黑暗的地狱……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连截肢都开始刺骨地痛了起来。

  他没忍住眼眶泛了红,好疼啊。

  他好想像从前一样,能靠在她身上,她会帮他喊医生,还会让他痛就哭出来。

  薄薄的镜片上沾上一层水雾,一滴接着一滴的水珠掉了下来。

  他活到这么大,  从来没为什么掉过眼泪。父母去世的时候没掉,  得知自己永远残疾的时候也没掉,  就是在那破败荒芜的仓库里,她拉着他说,  没事的,  他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时候眼泪哗啦啦地流。

  那是他第一次掉眼泪掉得控也控制不住。

  她还会理他的吧?

  还会跟他回去的吧?

  毕竟怀善药业集团她也有股份的,  傅存怀去世时给她留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的。

  她会回去的,她的工作室也还在申城,对,她会回去的。                        

                            

  傅时错拿下眼镜,抽出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面容。

  笔记本里邮件的信息在不断的闪现,他低头打开,给助理符雪下了个命令。

  随后把重要的文件处理完,安安静静地坐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旭敲了敲他的门,神色正常地说:“吃饭了。”

  傅时错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态,嘴角习惯性挂起温和的笑意,滑着轮椅过去,轻声问:“今天吃什么呀?”

  安旭走到他身后帮忙推轮椅,说:“几个家常的炒菜。”

  两人谁也没提红酒的事,到了厨房,其他人已经围着桌坐好。

  柯瑜正要喊安旭坐在自己旁边,就见周照已经过去,那手居然直接搂在自家老板的腰上,带着她坐在了他身边。

  而安旭呢,没有挣扎也没有排斥,顺着他的动作坐下,还把一只胳膊搭在周照的大腿上。

  她惊讶地看看他们自然亲昵的动作,再转头去看周灵。

  周灵也自然得很,把饭盛好,坐下来夹菜。

  她再看傅总,轮椅上的人垂着眼皮,伸手端起饭碗,好像也很自然。

  怎么回事?啊?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她的老板突然就跟人谈起恋爱了,其他人居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倒搞得她有些大惊小怪了。

  柯瑜闭嘴,静静地端起饭碗。

  过了几分钟,门外进来一个人,温声说:“刚好赶上了。”

  柯瑜诧异地侧目,是昨晚的肖警官,穿着一身黑色制服进来,自然而然地在周灵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柯瑜才看见那里是有一个凳子的,而且桌面上也有一副碗筷。

  肖回洲坐下后,侧头对着东瞄西瞅的柯瑜颔首,随后低头看了看眼头快埋进饭碗里的周灵,手伸过去拔开了一些,道:“吃饭别凑那么近。”                        

                            

  姿态亲昵自然,周灵扭捏了一下,倒也放开了些。

  柯瑜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一个世纪。

  为什么明明昨晚的周灵还不是那么待见这位警察同志呢,今天就像老夫老妻一样了?

  不仅仅是他们老夫老妻一样,她的老板跟周照也是老夫老妻一样。

  安旭根本不用夹菜,这么久了周照早把她喜欢吃的菜都摸清了,吃一会儿就往她的碗里夹一些。

  幻灭了幻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整个厨房里就她和傅总是正常的,正常的在吃饭。

  吃完饭,周灵和肖回洲收拾了碗筷。

  周照今天的视频还没拍,柯瑜早上写好了脚本,中午就带着周照出去拍视频了。

  安旭没跟着去,等人都走了,他推着傅时错的轮椅,往大门外走去。

  她说的是,阿时,你来槐序这么久了还没带去转转这个小镇。

  傅时错知道这是安旭给予他姗姗来迟的判决。

  中午的槐序小镇很暖和,冬日的阳光照在老旧青石小路街头。

  四周还是一些木质阁楼和混泥土结构的小楼,也有很多青砖白瓦的院落。

  安旭一直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推着轮椅。

  傅时错抿着唇,过了会儿说:“安安,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安旭倒是轻快地笑了声,说:“阿时,你还是回去吧。”

  傅时错僵硬地坐着,脸色有些发白。

  安旭没看他,依旧推着往前走。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谁都不说话。空气冷而薄,像是冬日结了层冰的暗河一样,一旦戳破,就会滚入湍急的河流。

  走了一段路,街边多了两个玩泥巴的小孩,有热闹的声音传来。

  安旭看着路边,白头发的阿婆在摆地摊,上面是一小筐一小框的砂糖橘。                        

                            

  她忽然低头问:“阿时,吃不吃橘子?”

  傅时错摇头,轮椅在离阿婆的橘子摊不远处停下。

  看了会儿,安旭道:“你说,如果我给这街上的小混混,不,也不用小混混,就那边玩泥巴的几个小孩几百块钱,让他们来把阿婆的橘子摊砸了,他们会不会干?”

  傅时错缓慢地捏紧手心,看着路边玩泥巴的小孩。

  他没说话,安旭也没说。

  静默在两人之间铺开,是一种死寂的压抑。

  傅时错吞了吞喉咙,半晌才说:“会的。”

  安旭手指搭在他轮椅的椅背上,低低的笑开,然而眼角确却是冰冷的沉,说:“是啊,要想毁掉这样艰难求生的平凡百姓多么的简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益足够鲜明的前提下,道德又算什么呢?”

  傅时错紧紧抿唇。

  安旭又转了话题,看着阿婆说:“她们辛苦一年了,也就盼着秋收的时候能卖个好价钱,让下一年的温饱不成问题。”

  “虽然说这不关我的事,但我吃过这样的苦,所以总是会不忍心看别人辛苦获来的劳动成果用一句话轻飘飘的抹杀掉。”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面色冷漠的少年,淡声问:“阿时,你懂我的意思么?”

  傅时错看着面前的女人,她面容是清冷的,唇色有些淡,但眉眼挑起自带了凌厉。

  傅时错嘴唇动了动,眼眶又开始泛起热气,他一点一点伸手,轻轻盖住她扶着轮椅的手。

  安旭没有一把弹开,她侧目看向阿婆,傅时错看了她半晌,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有人在跟阿婆称砂糖橘,她牙都没了,却依然笑得开心。

  拿红色的食品袋子给客人捡砂糖橘,客人捡了一些,阿婆拿起脚下的秤杆。                        

                            

  那是很老式的称,有秤砣的那种,她把橘子放上去,颤颤巍巍提起秤杆上的环扣。

  最后称好,凑近看了多少斤,而后开心地报给客人。

  客人摸出手机,应该是在问扫码,然而阿婆没有,还是旁边的人拿出五块钱给阿婆,阿婆还找了两块给他们。

  就是这样几块钱的收益,阿婆也笑得没了眼睛。

  安旭也跟着弯了眉眼。

  傅时错收回视线,看着她带着笑容的侧颜,握紧她的手,低低道歉:“安安,我错了。”

  安旭也不指望他有多真心,他们都不点破表面的那层纸,就是给对方都留了些面子。

  而且,她怕他破罐子破摔,拉着所有人下水。

  她不想,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流量,就这样被毁去。

  安旭站起来,手也从他握着的手里收了回来,说:“年底吧,年底我就回去了。”

  傅时错眼底迸出巨大的惊喜,一把拉住她的手,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

  他吞了吞喉咙,反问:“那你……舍得这里,舍得……周照吗?”

  安旭抬手顺了顺头发,仰头对着太阳,潇洒地说:“你难道没听说过……旅途艳//遇么?”

  傅时错仰头看她,想抱她却又不敢。

  对,她就是这样的人,潇洒肆意,谁都可以不放在心上,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她只要没动心就好,那样她就不会离开他。

  他痴痴地看着她的面容,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那光是他干涸贫瘠土地里的温暖,他不允许任何人把她抢走。

  安旭垂首,弯起唇角说:“所以你先回去,等周照解决完这一次的危机,我拿到苗药药方就回去了。”                        

                            

  傅时错想拉她的手,但想到前两次她都不动声色避开了,他就没拉,而是捏着她外套的衣角,说:“没事的,我可以在这里等你的。”

  安旭默了一瞬,保持着笑意。

  傅时错道:“安安,之前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这句话到底是带了些诚意在里面,安旭便不在追究了,只是在推着他轮椅转身回去前,看了眼远处的阿婆说:“她们很辛苦的。”

  傅时错也看了眼,许是目光笔直,阿婆转回头看了眼,见他们俩,她伸手在半空比划几下闭眼低喃。

  安旭笑了笑说:“她在为你祈祷,应该是希望你健康顺遂。”

  傅时错的笑容纯粹起来,像是真的开心。

  傍晚的时候周照他们回来了,拍了新的视频,柯瑜就回楼上剪辑去了。

  安旭被周照拉着进了她房间一趟。

  傅时错在院子里看着,片刻后低头看脚下的大花,轻声说:“不要嫉妒,不要难过。”

  他就那样坐在井庭里,直直盯着光秃秃的柿子树。

  安旭出房间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束新鲜嫩绿的棕榈编制的玫瑰花。

  周照拍视频拍的就是这个,他爬了棕树,扯了很多的棕榈下来,坐在地头间一叶一叶的编制起来。

  整整一下午时间,他编了九十九朵玫瑰花出来。

  回来的时候拿衣服裹着,把安旭拉进房间了才突然捧出来,给她一个惊喜。

  安旭笑他幼稚,却也愉悦地接过花。

  她捧着花出来,在周照的客厅拿了个草编的花瓶,把玫瑰花插进去,抱着去了自己房间。

  傅时错就那样看着她的笑颜,手里紧紧扯着的狗毛倒是松开了一些。

  原来只是送花而已,等安安回去了,整个别墅的后花园应该都开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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